若小七

今晚外面这个天气可真是可以夜阑卧听风吹雨啊......睡前翻翻书，看到条胡宗宪送赵文华礼物的料，很有意思。想说老胡可真是个深谙官场、处世套路的老油条，但同时又是个性情中人。这种老道和棱角看似是矛盾，但集于一身却是意外得和谐。

(哎呀我就感慨我自己，吹起胡汝贞来那简直是不用打草稿。黑的都能给他吹成白的。==)

说起胡宗宪送礼，是个中高手。但如胡公所言，“为国除贼。用间用饵。非小惠不成大谋。”他不但要给汪直、徐海送礼，还要给嘉靖、严嵩、赵文华送礼。这是他精明之处。但1566的部堂说的好，有道是“君以此兴，必以此亡。”胡宗宪能做的无非是尽量拉长中间这个兴亡之间的时间跨度，并减轻“亡”的程度。我看了看他送礼的大手笔，我是信他自己的辩解的——他被弹劾的那些所谓贪的钱，基本也都用在公事上了。如果和内阁搞关系也算公事的话。当然算的。

为了东南大局，为了他手下一众名将，胡宗宪不跪也要跪。不想陪也要陪。

所以他必须要送礼，必须会送礼，必须送到人家心坎上。

尤其嘉靖三十七年的时候，也就是赵文华失势(因为嘉靖看到他的房子比自己的华丽，所以说赵文华也是傻...)、胡宗宪被弹劾收受汪直的贿赂、又不确定严嵩能否保他的紧要关头————他送给嘉靖白鹿和徐渭的那篇华美的“代进白鹿双表”，那真是整个总督府上下为了东南大局和解岑港泥潭，委屈自己昧着良心写出来的文章、送出来的礼啊。也算是天佑苍生，抗倭大业得以继续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这白鹿倒真是祥瑞了。

• 对嘉靖：

抓住了嘉靖喜好祥瑞的心理。叫徐渭写了著名的“代进白鹿双表”，即《代初进白牝鹿表》和《代再进白鹿表》二表。其实想了想胡宗宪的幕僚里，大部分都对严嵩深恶痛绝，有几个还是不共戴天之仇，比如郑若曾(弟弟被迫害)和徐渭(好友被迫害)。但当后台赵文华倒台之后，为了保住东南大局，胡宗宪、徐渭等都堪称是能屈能伸的英雄，违心写下了这华美的马屁文章。保住了嘉靖帝对胡宗宪的支持。

• 对赵文华：

一是我把你赵文华伺候好了，不要掣我的肘。二是我不想做朱纨。所以内阁、皇帝那边的心思，麻烦你帮我把握一下。

• 对严嵩：
  

《明史》记载，胡宗宪是”因文华结严嵩父子”。胡宗宪也知道严嵩是个风雅之士，所以送礼也是投其所好。据说严分宜势头正劲的时候，严嵩家中名画古董无数，“《越王宫殿图》乃仁和丁氏物，《文会》等图乃钱塘洪氏物，皆总督胡公以数百金转易者(《留青日札》by 明人田艺蘅)。

(老胡你当时就应该给徐阶也送一些......）

胡宗宪 vs. 赵文华

胡宗宪对赵文华，一边是虚与委蛇利用他，钱和美女一块儿砸，不惜陪吃陪喝陪搞黄色，一边又掩饰不住对他的厌恶。这个实在也是没什么异议。

赵文华我也是不想多说了，一地狼藉，实在不是个人。但是又的确有大功劳一件，就是推荐了胡宗宪。赵文华联合胡宗宪诬陷了张经此事，先按住不表......但话说回来，赵文华二下东南敛财的时候，尤其在胡宗宪计杀徐海的事件中，是鼎力配合了的。所以剿灭倭寇人家也算是有贡献。哪怕是严世蕃府上那个制磨方家罗龙文，也不能一杆子打死。他是徐海的同乡，还是徐渭物色好了给送去到徐海处当卧底的，这是非常危险的工作，人家圆满完成使命了。所以人家也是有贡献的。

这里记录两条看似矛盾又其实不算矛盾的胡宗宪·赵文华事件。

1. 一条来自于热爱胡少保的清人赵吉士，援引了潘之恒的《亘史》。

2. 一条来自于八卦王王元美。

潘之恒在嘉靖年间官至中书舍人，年轻时师从王世贞和汪道昆。都是基本与胡宗宪同时代的人，所以所记史料很有参考价值。

汪道昆是王世贞、张居正同年。清缴倭寇时大力协助过戚继光。张居正任首辅时很不满他巡视边关时搞吟风弄月那一套，连个奏疏都写的像散文，大笔一挥斥之是“芝兰当道，不得不除”,意为你这好看的兰花芝草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，边关军事，你给我搞什么风花雪月。嗯。是江陵的作风。

(是我没文化，首辅要是这么批了我，我短时间内是get不到他什么意思的...==)

先不说江陵了。说胡梅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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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 清人赵吉士《寄园寄所寄·卷一》援引的潘之恒的《亘史》

当年胡宗宪总制两浙时，赵文华是参军，威福自恣。有一次胡宗宪宴请赵文华。

(这么说吧，胡宗宪的黑料里，100个有60个都在宴请，39个在搞妓女，还有1个在搞自己)。

宴请赵文华的时候，赵文华态度倨傲，胡宗宪讽刺了他几句，席上所有人都错愕万分。

赵文华大怒：“我奉天子监军，你们的生死都在我手中，居然敢放肆无礼吗?我的卫队在哪?”于是赵的卫队在堂下大声呼喝。

胡制府大笑，斥道：“我拥十万之众，节制七省，天子之命尚且不顾，何况监军？！难道我就没有卫队吗?”胡的卫队应声发出更大的呼喝声，盖过了赵卫队的气焰。

(。。。。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场面。有点中二。)

陪席的人忙打圆场说：“您是主人，他是客人，您不看在监军面子上，就看在客人面子上也委屈一下嘛！”

胡宗宪厉声说：“让我道歉？大不了给二千两银子!”

(这是什么逻辑？？？)

赵文华觉得你仿佛是个神经病打趣说：“你只送二千两，我可更要怪你。”

胡宗宪笑道：“就算给你四千两又有何难?”

第二天果然把银子送过去，和赵文华相安无事。

后来胡宗宪对亲信解释说：“这样的人无才无德，来做监军，无非想趁机得利。我要是不给他呢，他必然心生怨恨。但是平白无故给他好处，我又不甘心。所以我故意先骂他后赏他。骂他是为了解我的气，赏他是为了随了他的意，大家各得其所。”

当时人们通过这件事知道了胡宗宪的气量，足以夺赵文华之魂魄，压制他的气焰。

胡宗宪的气魄，除了体现在“笑谈渴饮人头酒”，你再比如有一次徐海为了探明官方态度，在约定时间提前来和胡宗宪谈归降时(赵文华也在侧)，胡宗宪直接放他入城，也无所谓徐身后披甲而来的兵备。徐海如此嚣张的海盗头子，竟然在见到老胡之后俯首屈膝。可见老胡的气场是多么有威慑力。胡部堂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缓缓走下来，摸着徐海的头说，“若苦东南久矣，今既内附朝廷，且赦若，甚勿再为孽。”

(这什么？唐僧救了孙悟空？....这不跟西游记里那些神仙收回自己乱跑捣乱的坐骑说的话一样吗？难怪吴承恩当年也想来他这儿做幕客.....就地取材。)

诚如潘之恒所言，胡宗宪对赵文华的为人是一清二楚，也是深恶其为人。这个实在是意料之中，这则史料本身就很self-explanatory，把胡宗宪委曲求全伺候赵文华的心理是说的明明白白。

有道是见贤(?)思齐，我在工作中遇到赵文华这等小人，完全就不懂得能屈能伸。我整个就是个张经。问题是我的身份还是个知县.....那不是要被人家害死。深以为诫，还是要懂得圆滑处世。共勉。

2. 这一段是王世贞记录的。

王元美对胡宗宪大方向是肯定的，比如他也感慨过胡宗宪是因为被徐阶压制才无法伸冤，这是公道话。但对他的私节是个黑lol基本是说他白日(有时候也夜里)宣淫的问题。以下这条，也跟赵文华有关，第二段似曾相识，就是嘲笑人家相国的儿子和织造局的太监太寒酸，赏歌妓的钱这么少那一次。

• “其督浙师，破徐海，与视师赵文华等置酒高会，使其所掳（徐）海营妓十余行酒至畅。及夜分，裸而淫其所属意者。”

还行，这次是晚上才开始。没大白天儿的。

我就说他的黑料里，100个有60个都在宴请，39个在搞妓女。

有种hai tian 盛筵的感觉。不堪入目啊。

忽然想起以前读书时候学胡宗宪的时候他还是“卫国英雄胡宗宪”。毁童年。

• “钱塘女妓至多可数百人，胡少保宗宪开府日值，守令以下出迎春，俾张宴江馆。召织造太监、采木郎中李方至，时相李公子礼部主事元同饮。召妓女递进而观之，选二百人侍饮，使捧酒灸乐器之属......浮白歌呼，谑亵至不可闻。”

这么一看，严鹄(严世蕃的义子)跟赵文华比，果然还是个单纯的孩子。《皇明世说新语》里记载，他来杭州的时候，胡宗宪把自己的姬妾推荐给他陪他睡觉。严鹄不太好意思，还不接受呢。

Notes:

*原文：清人赵吉士《寄园寄所寄·卷一》援引的潘之恒的《亘史》

“胡宗宪总制两浙，赵文华以兵侍监军，威福自恣，胡迎拜借重，赵额之；暨胡张筵宴赵，赵愈有傲容，胡微诟之，堂上从官皆错愕。赵曰：“吾奉天子命监尔军，死生皆出吾手，而敢恣无状耶？吾旗牌安在？”于是卫赵于堂下者皆哗。胡大笑，叱曰：“吾拥十万之众，节制七省，不知天子命，何顾监军，吾独无旗牌耶？”为胡卫者，声嚣特起，其声震地，赵众为之靡然。时陪席者慰胡曰：“今日之事，君为主，纵不为监军屈，宁不为尊宾屈老？” 胡复厉声曰：“何以解谢？须寿之二千金耳！”赵闻而趣谓曰：“汝馈二千，我倍责于汝。”胡复笑曰：“即四千何难？”席遂罢。明日赵章无言，则以馈者至矣。

胡他日曰：“此辈非有才望，能监我军，不过夤缘以冀吾利耳。吾不与，则孤其来意，必兴怨谤，与之则不甘，吾故詈而赏之。詈以泄吾气，赏以慰其私，彼求赏而得赏，又何求焉？”人以是明胡之量，且足以褫赵之魄。